回去的火車上，我一直回想著楊爸爸的一舉一動。他明明那麽愛楊佳欣，為什麽不少賺點錢，多抽出時間來陪陪她？為什麽不讓她媽媽也常回來看望自己的孩子？孩子難道是婚姻的附屬品嗎？婚姻結束了，孩子就變成多餘的了嗎？

手機顯示了一條信息，楊佳欣發來的：“我問過主治醫生了，開學的時候我就可以出院了。我爸在學校旁邊的心心小區租了房子，兩室的，隨時歡迎你和我一起住啊！反正我猜你也住夠宿舍了……”

我笑了笑，不管遇到什麽風浪，楊佳欣永遠一副安之若素的狀態。

“好的，女王。”我回覆她。

我提著帶回來的土特產直奔陳雨的工作室而去。

工作室一般都不鎖門，所以我就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。偷偷看了看一樓沒人，我又悄悄走上了二樓。

陳雨坐在電腦前專註地修著照片，我躡手躡腳走到他身後：“啊！”

陳雨從座位上跳了起來，捂緊胸口：“啊！”地尖叫了一聲……

“哈哈哈哈哈哈，我終於報仇了！”我捧腹大笑。

陳雨驚魂未定問我：“你……你怎麽回來了？！”

“因為醫院沒有多餘床位，我也不好意思讓他們幫我開房住，免得打擾人家治療，所以就提前回來啦！看！”我搖了搖手上拎的兩盒牛肉幹。“給你們帶特產回來啦！大光呢？”

陳雨急忙穩定情緒回答我：“買……買菜去了。”

我問：“不會又要涮鍋吧，你們倆？”

他說：“是……但是，不止我們倆……”

話音沒落，大光的聲音就飄進了屋裏：“陳雨，上次林意那二逼喝多的果啤是不是這個牌子的啊？”

我一個轉身沖下樓梯，站到大光面前：“你說誰二逼？！”

大光也“啊！”得一聲跳了起來，捂住胸口：“你……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啦……”

我鄙夷地看著他，：“你們怎麽都這麽問我……我吃你們家大米啦都不願意讓我回來。”

這時，樓道裏傳來了高跟鞋的聲音，一個姑娘提著東西在大光之後走了進來。

大光回過頭背對著我說：“我表姐，你們見過。”

那女生停頓了一下，自我介紹：“我是大光的表姐，你好。”

我調整了一下吊兒郎當的狀態也向她問好。

陳雨在樓上向下看，對我們說：“那今天，咱們給兩個人一起接風吧。”

大光看向他，慢慢地點點頭。

席間，大家的話都格外少。打開的啤酒也沒人喝，我疑惑地獨自喝著我的果啤，觀察著他們：難道吵架了？我心裏想。

“姐你在美國學的什麽啊？”我找了一個話題，問向大光的表姐。

“攝影藝術和廣告傳播的研究生，剛去一年半，還沒有學出什麽名堂來呢。”她微微一笑，眸子裏盡是溫柔。

“那和大光他們的專業領域差不多誒，姐姐你適合當模特，長得這麽標致，和大光一點也不像，哈哈。”

大光“切”了一聲，“遠房親戚嘛，就姓氏和輩分一樣，別的都不沾邊。”

我問：“大光你姓什麽啊？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姓什麽。”

一旁的表姐靜靜地回答道：“白。”

我的筷子停在半空中，思路也戛然而止。

白？

白。

大光解釋道：“我大名叫白小光……太娘炮了，所以一直都讓別人叫我大光。”此時此刻，我一點也不在乎大光叫什麽，我想知道她表姐叫什麽。

我低聲問道：“那……你呢？”

她雙唇微張，微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：“我叫白小曼。”

空氣又安靜了。

我猜想他們一定都在把我當傻子看吧。我現在像楚門一樣，被看得光光卻不知道他們都在跟我演戲。

我看向陳雨，他慌忙低下頭，沒有打算說什麽。我看向大光，他仿佛也發覺出自己的魯莽，眼光只盯著鍋裏上下翻騰的肉片。

她就是白小曼，那個讓陳雨和大光欲言又止的白小曼居然是大光的表姐，可是，事到如今為什麽沒有人願意提醒我一下呢？我還一口一個姐叫著，像個小醜一樣自導自演著小品，博得別人開心……

白小曼看出了端倪，放下筷子對大光說：“咱們先走吧，也吃差不多了，我有點累了。”說罷，她站起身拿著椅子上的包包，對我們說：“還在倒時差，不好意思啊各位。改天再聚吧。”大光跟著她的腳步下了樓，還擔心地回頭看了看我。

我保持著一種坐姿，一動不動。我在想，如果我沒有提前回來，他們會這麽匆匆散場嗎？他們是要慶祝什麽嗎？白小曼會在這玩兒到深夜吧？我像局外人一樣叨擾了他們的聚會。該走的，應該是我吧。

陳雨往我的碗裏夾了一塊肉說：“還沒吃飽吧？咱們再吃點兒。”

我楞了一會兒，跟他說：“我想回家。”

陳雨關掉電磁爐的開關對我說：“好，咱們走。”

其實，他理解錯了，我說的是我的家，不是他的家。但我急於離開這個讓我尷尬不安的地方，起身便隨他走了。

到了他的出租屋。一進門，陳雨就彎腰幫我遞來了拖鞋，他還想蹲下幫我脫下我的鞋，我一個閃身，躲開了他的手。他身子僵在那裏，脫下鞋，我繞開他坐到了沙發上。

不一會兒，陳雨走過來坐在我旁邊，點上一支煙。我順勢拿了過來，他看了看我，又重新點上一支。

“你們三個是要慶祝什麽嗎？”我發問。

“就是很久沒見，大家一起吃個飯。”陳雨說。

“沒有打算告訴我吧，如果我不提前回來的話，你沒有打算提起此事吧？”我接著問他。他沒有回答我。

“她是你前女友，為什麽不告訴我？”我問。

他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煙，“不太想提起她，畢竟分手也一年多了，沒必要讓你知道那麽多，徒增你的煩惱。”

“你覺得，現在這樣，我就不煩惱了？我像個白癡一樣，那麽熱情地對待她，還怕她見外……結果，我……才是那個外人。”我扔掉手裏的煙，它滾到了墻角，煙頭的火光在垂死掙紮著。

陳雨沈默了許久，握上我的手，對我說：“我給你講，好嗎？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……”

“她也是咱們學校的，我認識她是通過大光。大光和我不是一個班，有一次上公開課，我們前後腳去衛生間，他徑直走向女廁所，我一把給他拽了出來，他很感激我，後來就聊天加了好友，然後就成了形影不離的朋友。”陳雨說到這，擡頭看了看我，他可能以為我會笑吧，可是我並沒有想笑的意思。

他繼續說：“後來，大二的時候，我認識了他表姐，就是白小曼。那次是一次學校交流會，咱們市幾所有攝影專業的學校都參加了。就是在那次交流會上，我覺得帶隊的學姐還不錯，指給大光看，大光說，我去幫你把她叫過來，我還以為他在開玩笑，因為當時白小曼特別高冷地站在那裏，誰也不理。大光就屁顛屁顛過去了，本以為他會像眾多屌絲一樣灰溜溜地回來，但他還真讓白小曼過來了。白小曼站在我面前的那一刻，我覺得，可能這就是女神吧，就像低年級的看高年級的人一樣，覺得她成熟，淡定，有內涵。我不知道你看上我的時候是不是這樣……” 他又點起一支煙。

“我當時很尷尬。不知道該說什麽，心裏有些佩服大光，沒想到大光卻對著白小曼說：‘姐，我哥們兒想泡你。’，呵呵……”他尷尬地笑了笑，我在旁邊認真聽著。

“後來嘛，聊了幾次，約她出來，後來就在一起了。沒什麽覆雜的，很順其自然。就像普通情侶一樣。相處了半年，我們就上床了。”說到這，陳雨擡起頭看著我，好像再詢問我，這段也要聽嗎？我看著他，揚了揚眉毛。

他低下頭繼續說：“我們……我們都是第一次。所以……很用心很用心。就因為睡過了，大光氣得打過我一回，說本來要當兄弟的，怎麽突然成了姐夫…… 但，我們分手的原因，也是因為那個。”他不再繼續說了。

我疑惑地看著他。拿起桌上的煙，又為他點上一支，遞給了他。

“她……反正就是有一次，我們在酒店。她一直以來都不讓開燈，也從來不脫上衣，……可能那次我的態度也不好，想用蠻力脫掉她的上衣……呼……她給了我一巴掌。罵了我一句，就走了。從那以後我們就冷戰，那會兒已經談了一年多的男女朋友了。其實我到現在也不理解她為什麽那麽抗拒……不過，現在想想，既然人家不喜歡，我為什麽非要勉強呢？可能當時我太年輕，有些急不可耐吧……所以，我們在一起的時候，我很尊重你的意願，也不會強迫你。”他嘆了一口氣。

“後來，冷戰了將近一個月吧。我再聯系到她的時候，她已經去美國了。我非常生氣，非常憤怒。打著越洋電話和她爭吵，也責怪大光為什麽不告訴我，後來大光也委屈地跟我說他也不知道……再後來，我們就分手了。她好像還談過一個美國男朋友，也是聽大光說的，具體我也不清楚……”

“這次她回來，我真的只把她當作普通朋友對待。她說想和我們一起吃個飯，我害怕你誤會，就沒打算告訴你。她日後還會回美國，也沒必要讓你提心吊膽地擔心我和她有什麽……所以……”他再次握緊我的手。“我沒有耍你，我們都不想傷害你。事已至此，我沒什麽好辯解的，但我請你相信我。我和她分手一年半了，幾乎沒有聯系過，她有她生活圈，我有我的小日子，我們互不幹涉，互不叨擾，我現在和你在一起，就只想好好和你在一起。”

我沒見過如此卑微的陳雨，他此刻的模樣像極了徐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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